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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末夏初是东江最好的时候，阳光明媚而不毒辣，白日温暖，夜里清凉。
10岁那年，妈妈忙于工作，又不放心辛睿一个人留在家里，每逢放学或周末假期，辛睿便总是待在医院里，有时候在医院花园里乱逛，有时候借别人的办公桌写作业，妈妈在工作间隙总会来看她一眼，见她好好地待着，心里便放心许多。
辛睿在医院里度过了一整个春天，见证了花园里玉兰花从花苞到开败的全部过程。
很快，花季过去，天气渐渐变热，夏天就快要来了。
初夏的一日，辛睿正坐在医院花园里的石凳子上写作业。正是中午，大部分人都在医院内吃饭或午睡，花园里几乎无人，静得能听见鸟鸣声。
就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，她忽然听见了似有若无的哭声。
没错，是哭声。
她凝神听了很久，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，心中不由得紧张了起来。
在医院里，大人们总爱讲一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吓唬小孩子。这个哭声，会是传说中的小鬼吗？
辛睿放下了笔，循着哭声在四周寻找起来。
她还没见过鬼长什么样子呢。
没多久，在不远处茂盛的灌木丛间，她果然找到了哭声的来源。
那是一个小男孩，瞧着和她年纪差不多大，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发育得都比女生晚一些，兴许年纪比她大些也未可知。
他留着一头柔顺的锅盖头，正蹲在地上，抱着自己的膝盖嚎啕大哭，哭得中气十足，不像是医院里的小病人。
辛睿走到草坪里，歪着头，静静看着他。
小男孩哭累了，从大哭变成了啜泣，情绪平静下来后擦了擦眼泪，正要转身，就对上了辛睿好奇的目光。
他看着她，她也毫不掩饰地回看他。
小男孩生得粉雕玉琢，洋娃娃一般白净可爱，葡萄似的黑眼珠和卷发。只因刚刚哭完，眼底和鼻尖还是红的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见她还盯着自己，小男孩终于忍不住了，用带着鼻腔的声音问：“……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？”
辛睿说：“你在哭。”
“我、我不能哭吗？”
“我还没有看过一个男孩子哭成你这样的。”辛睿歪着头问，“你是人还是鬼？”
“我、我怎么就不是人了！”这话怎么听都是在骂人，小男孩气得站了起来，“我爸爸说过，男孩子也可以哭。”
说完，鼻涕却留了下来，他慌忙地捂住鼻子。
“你爸爸说得对。”辛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，递给他，“给你，擦一擦吧。”
小男孩接过纸巾，背过身擦完鼻子，才又转回来，不好意思地说：“……谢谢你。”
辛睿又问：“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哭？”
男孩低下了头，“我妹妹生病了，可是她从来都不哭，但我不行……我总是忍不住，但我不想让她看见我哭……”
“是很严重的病吗？”辛睿问，“会死吗？”
男孩突然涨红了眼，跺着脚说：“才不会！不要说那个字，呸呸呸！”
“为什么不能说‘死’字？”她平静地说，“我爸爸就死了啊。”
男孩愣了，眨巴眨巴眼睛，问：“你……你不难过吗？”
“难过。”辛睿点头，面上却看不出表情，“可是难过，就一定要哭吗？妈妈就没哭，但我知道她很难过很难过。”
“我妈妈，也不哭。”男孩若有所思地说，“小妹生病这么久，她从来都不哭。但是爸爸也说，她比我们都更难过。”
本沉浸在悲伤中，腿上却突然奇痒难耐，男孩挠了挠腿，却越挠越难受，低头一看，短裤下的一双腿早已被咬了不知多少个蚊子包。
辛睿瞥一眼他的腿，说：“以后别在这里哭了。这里蚊子多。”
男孩很是为难，“去别的地方会被看见的。要是爸爸妈和妹妹看见了，他们都会更难过。”
辛睿想了会儿，说：“我知道有个地方，他们不会看见。”
离开灌木丛后，辛睿先回到石凳旁拿上书包，将随身携带的风油精借给了男孩。
风油精的清凉感驱除了蚊子包的不适，男孩这下彻底对辛睿放松了警惕，眼底的红色还没褪尽，笑容已经挂在了脸上，就像初夏的天气般变幻不定。
辛睿领着男孩走到住院部，先坐电梯到最顶楼，再走到走廊的尽头，推开安全出口的门，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楼梯间。
“你以后就在这里哭吧。”辛睿指着这里说，“这里很少会有人来，也不会有蚊子咬，我经常会来这里看书，几乎没人打扰。”
男孩问：“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？”
辛睿说：“我妈妈在医院工作，我经常一个人在医院里转来转去，能进去的地方我都进去过。”
她看了眼手表，想起妈妈的午休时间快到了，于是朝男孩挥了挥手，“我走啦。”
她走得极干脆，男孩呆了会儿才反应过来，“你……”
辛睿的身影消失在门后，他轻轻吐出没说完的几个字：
“你叫什么名字啊……”
·
第二天，气温突然升高，光是在室外走两步就热得人冒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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