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. 文学城首发

虞悄垂着眼睛不搭腔。

时间过得太久，以至于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，完全忘记了有化妆舞会这回事。

前世的江域非常冷漠，所以也从没有对他说过买公主裙的事情。

过了很久，他才回答说：“好。”

既然有人给他买衣服，为什么要拒绝呢？

对于他的回答，江域显得很高兴，等晚上放学后还拉着他要送他回宿舍。

“不了。”虞悄表示婉拒：“我今天晚上要回福利院取东西，晚上就在那边睡了，不打算回宿舍，你先回家吧，谢谢你。”

江域急急地说：“那我也送你！等会晚上放学别走，我开车送你。”

“啊…”他抻了个舒服的懒腰：“正巧我也想回去看看呢，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回福利院住了，不知道那边还有没有留着我的床位。”

他明着是感叹，但实际上一直在看虞悄，那双湛蓝色的眼睛转来转去，观察他的反应，因着主人旺盛的窥探欲，竟是有点心虚的样子。

福利院的床位紧缺，那么窄窄的小床还不够分，很小的时候虞悄都是和江域挤在一张小床上面的。

一直到江域离开的时候，小床都快挤不下他们两个半大的少年了，每次睡觉的时候江域只能紧紧抱住虞悄，免得掉到地上。

有时他干脆就让虞悄趴在自己身上睡，反正悄悄从小便长得相当纤巧，体重轻得和一只猫差不多，抱起来软绵绵的，睡觉的时候喜欢蜷成一小团，有时候还哼哼唧唧。

其实他更想问，他走了之后虞悄自己睡得还习不习惯，还有没有和别人挤在一起睡觉，有没有人欺负他，抢他的枕头，有没有人关心他，夜里起来给他盖被子。

可是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半阖着，遮住了内里的情绪，只在眼睑下方投下漂亮的淡淡阴影，让江域看不出什么。

他更急了，把虞悄晃得东倒西歪：“晚上我送你好不好？”

虞悄像是回到家里面对着糟糠夫、心里却想着外边的小奶狗狼狗各种狗的薄情郎，等江域叫他才回过神来，心不在焉地回答：“好。”

江域又高兴起来了，他兴奋地苍蝇搓手：“也不知道我们的小床怎么样了，睡了十多年了，都有感情了。”

“真的很怀念那时候的日子，那时只有我们两个，但是感情特别好，每时每刻都要呆在一起。”

“那真的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了，我永远也不会忘掉那段时光。”

“呵。”江域正忆往昔峥嵘岁月，感念美好童年，虞悄原本不想出声打扰他，等听到他说‘永远不会忘记’时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。

江域闻声一顿，关切地问：“怎么啦？宝宝？”

“没什么，喉咙有点痒。”

“可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笑呢？”

“那是因为想到了好笑的事情。”

江域大为好奇，连童年都忘记回忆了，他侧过耳朵：“什么好笑的事情？说来听听？让我也笑一笑。”

虞悄一本正经道：“有一种虫子只在夏天出生，寿命不过短短数月，每日里只会嗡嗡叫，四处寻找腐臭烂败之物果腹，它连冬天的冰雪都没有见过，张口闭口却爱谈永远，这不是很可笑吗？”

他这话说得云里雾里，江域没听出来哪里好笑，他不愿拂了虞悄的兴致，跟着嘿嘿干笑两声，转移话题：“哈哈是很有趣，我们刚刚在说什么话题来着？”

“说起我们的小床，自从我住校之后，院长就把床位分配给别的孩子了，不过她说如果我要是回来做客，可以找个地方挤一挤。”

虞悄是个没有家的人，他像是一根孤单的蓬草在天际边飘零，不知何路归途。

他说话的时候很平静，但平静中却又藏着淡淡的辛酸。

上学的日子还好，等到寒假的时候每个同学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，但他没有家也没有妈妈，只能申请留校，独自呆在冷冷清清的宿舍里，孤苦伶仃。

初中同学也有很多特别穷困的，但无论如何他们寒暑假也会回家，这时候虞悄才认识到自己的的确确是与别人不同的，也慢慢接受了现实。

但江域却很有些忿忿不平：“周院长怎么这样啊？她以前明明说可以把福利院当成家，无论身处何方，家里永远欢迎我们，永远为我们留有一席之地，她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？她骗小孩！”

“不要怪她。”虞悄却说：“周姨已经做得够好了，福利院工作人员的工资很低，而且还要到处跑业务求捐款，如果不是因为善良，没有人会愿意做这种工作。”

而且他其实想问江域，离开福利院以后，他有没有把福利院当成自己的家？把周院长当成妈妈？他为什么从没有回来过？

但是他没问，这个答案很明显的问题。

虞悄相信，周姨当时说的永远，也真的是永远，她就是那么想的，她想要给每一个孤儿一个家，让他们永远有后盾、有归宿，永远有向前走的底气。

她的话是对他们说的，也是为她自己打的气。

只能说现实很骨感，那么少的资金善款甚至很难覆盖掉福利院的基本营业开销，她微薄的薪水填不满那巨大的坑洞，所有的预算只能一压再压。

先生存，再生活。

永远，forever，这是一个很神奇的词汇，它在百度词条上的释义为长远、永久，表示持续很长一段时间，没有终止。

这个词汇那么绝对，它蕴含着无比深广的意义，代表着无时无刻，永不终止，它似乎很高大上，很难达成。

但它在生活中的应用那么广泛，很多人都在说，很多人都在用，以至于滥用。

虞悄相信他们在使用它的时候，本意并不是撒谎、骗人，他们真的想过永远，只是对永远的定义不同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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